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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川甘孜其美多吉:雪線郵路,百萬公里云和月
2018-04-09 09:20:53 來源: 經(jīng)濟日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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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其美多吉在出班前檢查車輛。經(jīng)濟日報-中國經(jīng)濟網(wǎng)記者 張 雪攝

  在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有一條特殊的路——川藏線康定至德格郵路,這條線路承擔著四川進藏郵件的轉(zhuǎn)運任務(wù)。這條路全程往返1208公里、平均海拔3500米以上,被稱為雪線郵路。這條路不光海拔高,還非常危險。特別是雀兒山路段,一年三分之二以上的時間被冰雪覆蓋,在這條路上行車,稍不留神就會掉下百丈懸崖。

  60多年來,在這條布滿艱險的路上,始終有一抹流動的綠色。郵車載著一封封郵件、一份份藏文報紙、一個個印著“中國郵政”的快遞包裹,即使是在行車困難的藏族村寨,手機信號難以覆蓋的深山牧區(qū),都從未放棄過投遞。

  其美多吉,就是這條郵路上駕駛郵車的人。這個外表粗獷的康巴漢子,是甘孜縣郵政分公司駕押組組長,他的身影在雪線郵路上奔波了29年,往返于甘孜與德格之間6000多次,行程140多萬公里,相當于繞赤道35圈。其美多吉與這抹流動的綠,在雪線郵路上架起了一座橋,連著黨中央和藏區(qū)的百姓,連著青藏高原和祖國的各族人民。

  其美多吉說,29年了,一個人的郵路是寂寞的,也是孤獨的,但這是他的選擇,從未后悔過?!把┚€郵路,我一生的路?!彼f。

  工作不能停,郵車必須走

  其美多吉出生在甘孜州德格縣龔埡鄉(xiāng)。小時候,藏區(qū)很少有汽車,能見到的,只有綠色的軍車和郵車,每次小朋友都會追著車跑,其美多吉夢想著以后也能開上車。18歲那年,他花1元錢買了一本《汽車修理與構(gòu)造》,開始學(xué)習(xí)修車,后來還學(xué)會了開車。

  1989年10月份,德格縣郵電局買了第一輛郵車,在全縣公開招聘駕駛員。報名的人特別多,其美多吉車開得好又會修車,一下被選中,開上了全縣唯一的郵車,這一上路就是29年。

  1999年,其美多吉從德格縣郵電局調(diào)到甘孜郵車站,跑甘孜到德格的郵路,這是雪線郵路上海拔最高、路況最差的路段,中間要翻越5050米的雀兒山埡口。

  這條路,大半年都被冰雪覆蓋。夏天經(jīng)常有塌方、泥石流;冬天,山上氣溫最低時有零下三四十攝氏度,積雪有半米多深,如果車子陷進雪里,就很難出來。由于溫度太低,路上的積雪被碾壓后,馬上就會結(jié)成冰。就算掛了防滑鏈,車輛也隨時可能滑下懸崖?!坝锌指甙Y的人,坐在車里冬天都會嚇得流汗。”其美多吉說。雀兒山上路面最窄處不足4米,僅容一輛大車慢行。重達12噸的郵車經(jīng)過這里,每一次加速、換擋、轉(zhuǎn)向,即便駕駛經(jīng)驗豐富的其美多吉也不敢有半點松懈。

  常年跑這條路的郵車駕駛員基本都有過被大雪圍困,當“山大王”的經(jīng)歷?!氨焕г谏缴蠒r,又冷又餓,寒風(fēng)裹著冰雪碴子,像小刀刮在臉上,手腳凍得沒有知覺,衣服凍成了冰塊?!逼涿蓝嗉貞?。有一次遇到雪崩,雖然道班就在徒步可達的地方,但為了保護郵件安全,他和同事頓珠守著郵車,用加水桶和鐵鏟,一點一點鏟雪,不到1公里的路,走了兩天兩夜。“有人對我說,你們不是在開車,而是在玩命!”其美多吉何嘗不知道危險,即便如此,滿載的郵件就是繼續(xù)走下去的使命。

  “我們把安全放在第一位。”其美多吉總結(jié)出一條經(jīng)驗:郵車檢查頻率高,在路上受的罪就少。所以,每次出班,第一件事就是檢查車輛。好在有過硬的駕駛技術(shù),加上沉著冷靜、膽大心細的作風(fēng),其美多吉駕駛的郵車從未發(fā)生過一次責任事故。

  在雪線郵路上,其美多吉和他的同事們駕駛的郵車是司機們心目中的航標。每次遇到險情,都是郵車率先通過。只有郵車通過了,其他社會車輛才會小心翼翼地跟著車轍開過去。

  “對于安全,我們有信心。但是孤獨,卻讓人難以忍受?!逼涿蓝嗉f,自己最怕冬天,往日川流不息的運輸車輛都“貓冬”了,機械轟鳴的工地也歸于寧靜,路旁的飯館、商店陸續(xù)鎖上了大門,在外奔波的人都回家了,他卻要孤單地行駛在這條路上。天地間,除了天上飛的老鷹,就是地下跑的郵車?!疤貏e是臨近春節(jié),別人在家團圓,只有我們開著郵車,離家越來越遠。其實,我們心里也盼著團圓啊,但我們的工作不能停下來,郵車必須得走?!?/p>

  其美多吉開車送郵件。 經(jīng)濟日報-中國經(jīng)濟網(wǎng)記者 張 雪攝

  有雪山崩塌,沒有漢子倒下

  有一首藏歌這樣唱道:一雙粗糙的大手,刻滿人生酸甜苦辣,世上只有雪山崩塌,絕沒有自己倒下的漢子,要是草原需要大山,站起的一定是你,憨憨的阿爸。在其美多吉小兒子扎西澤翁的心里,阿爸就是這座大山,就是這個站起來的漢子,就是他心中的英雄。

  其美多吉的右臉上有道明顯的傷疤,這是他與死神擦肩而過后留下的痕跡。2012年9月份的一天,他開著郵車返回甘孜。不料,路兩邊突然沖出一伙歹徒,把車強行攔下,他們對著其美多吉一陣亂砍,導(dǎo)致他重傷昏迷。

  身中17刀,肋骨被打斷4根,頭蓋骨被掀掉一塊,左腳左手靜脈被砍斷……在重癥監(jiān)護室躺了一個星期,其美多吉才掙扎著撿回一條命。受傷后,他經(jīng)歷了大大小小6次手術(shù),傷情雖然逐漸好轉(zhuǎn),但左手和左臂一直動不了?!拔覀儾刈迦舜┑牟嘏塾懈鼛?,當時我連腰帶都系不了。一個藏族男人,如果系腰帶都需要別人幫忙,還有什么尊嚴。”那一次,他哭了。

  就在這場災(zāi)難發(fā)生的一年前,其美多吉剛剛經(jīng)歷了大兒子突然離世的打擊。陰霾還未散去,又遭此橫禍。

  歷盡劫難,其美多吉卻不愿認命?!昂芏嗳擞X得,我就算能活下來,也是個廢人,但我不想變成廢人?!睙o論大醫(yī)院還是小診所,不管理療還是吃藥,只要聽說有用,其美多吉夫婦就立刻趕過去。終于,在一位老中醫(yī)的“破壞性康復(fù)療法”治療下,其美多吉咬牙堅持了兩個月疼痛無比的康復(fù)訓(xùn)練,左手竟奇跡般地康復(fù)了。

  受傷一年半后,一天家里停水,其美多吉和妻子去提水,兩個7公斤的塑料桶,他試著提了起來?!澳鞘鞘軅笪业谝淮翁崞疬@么重的東西,我很興奮,往前走了幾步,發(fā)現(xiàn)妻子沒有跟上來,我一回頭,看到她正用手擦眼淚,這是我受傷后第一次看到她哭。在我生命最危急的時刻,她都沒有當著我的面哭過?!蹦且豢?,其美多吉也流淚了。

  在身體基本恢復(fù)后,看著來來回回的郵車,其美多吉待不住了,他整天想著重返郵路?!邦I(lǐng)導(dǎo)跟我說,我的主要任務(wù)就是把身體養(yǎng)好,是想讓我做點輕松的工作。但人要憑良心做事,是領(lǐng)導(dǎo)的關(guān)心和同事的幫助,我才得以及時救治,獲得了第二次生命?!?/p>

  其美多吉的妻子最了解他,對這個遍體鱗傷的男人來說,只有重返雪線郵路,才能找回丟失的魂。

  在自己的堅持和妻子的支持下,其美多吉帶著一顆感恩的心,重新開上郵車,回到了雪線郵路。回歸車隊的那一天,同事為他獻上哈達,他轉(zhuǎn)身又把哈達系在了郵車上。

  其美多吉說,只有在路上,他才能感覺逝去的兒子和曾經(jīng)的自己又回來了。

  郵車上,裝著鄉(xiāng)親們的期盼

  “我們的老站長生龍降措說,‘別人有困難,我們一定要幫,不要把郵路的優(yōu)良傳統(tǒng)丟掉了’?!逼涿蓝嗉恢庇浿@句話。

  有一年冬天,他看到一輛大貨車停在雀兒山四道班的路邊,車上拉著30多個去拉薩朝拜的牧民,有老人有小孩,大家都非常焦急無助。停下車一問,他們說車壞了,困在這里已經(jīng)兩天了。其美多吉趕緊幫他們修車,半個小時后,車子就打著火了?!爱敃r,他們都非常高興,圍著我,用藏族最樸實的方式為我祈福?!?/p>

  在海拔5000多米的高原上,感冒會危及生命。2010年6月份的一天,快到雀兒山埡口,其美多吉看到一個騎行的驢友躺在路邊,他馬上下車查看,小伙子說只是感冒,休息一會兒就好。其美多吉看他臉色不對,堅持把他扶到郵車上,結(jié)果剛上車,小伙子就昏迷了,其美多吉趕緊把他送到醫(yī)院。醫(yī)生說,他高原反應(yīng)嚴重,如果不及時下山,命可能就丟在山上了。

  29年來,路上哪里發(fā)生了交通事故,其美多吉就成了義務(wù)交通員,哪里有了爭執(zhí)摩擦,他就成了人民調(diào)解員。他的郵車里常年帶著氧氣罐、紅景天、肌苷口服液,在風(fēng)雪阻路、進退兩難的危難關(guān)頭,挽救過上百位陌生人的生命。

  其美多吉常說,和自己最親的除了家人和同事,就是雪線郵路沿途的道班兄弟們。他總是提起這群堅守生命禁區(qū)的平凡勞動者的無私,在他眼里,道班工人在風(fēng)雪中送來的一碗熱水,他們把溫暖的被窩留給自己后,奔向風(fēng)雪中清理路障的身影,是雀兒山最溫暖的記憶。

  對于道班工人來說,其美多吉和他的同事們是信使,更是親人。郵車帶著獨特節(jié)奏的兩聲鳴笛是他們之間才懂的默契,隨車到來的報紙和家書更是滋養(yǎng)精神世界的唯一營養(yǎng)。

  2017年9月份,歷時5年、全長7公里的雀兒山隧道通車了。通車前一天,其美多吉開著郵車,最后一次翻越雀兒山,去和道班兄弟們道別。在埡口,他們祭山神、撒龍達、掛經(jīng)幡、獻哈達。那一刻,他流淚了?!拔視涯钊竷荷?,懷念道班上的兄弟們?!比缃?,其美多吉再也不用開車翻越險象環(huán)生的大山,隧道將從前兩個小時的車程縮短到了10分鐘之內(nèi)。

  其美多吉常說,自己沒有什么特別,雪線郵路上像他這樣堅守的人還有很多。直到現(xiàn)在,四川藏區(qū)一些偏遠的郵政所職工全年收入依舊很低,但為了藏區(qū)百姓的便利,為了將黨和政府的聲音傳遞到藏區(qū)的每一個角落,許許多多的其美多吉,義無反顧地堅守了一代又一代。

  曾經(jīng),有跑運輸?shù)呐笥褎袼骸岸嗉?,不要開郵車了,跟我們一起賺大錢?!钡嵌急黄涿蓝嗉芙^了?!耙驗樵谖业泥]車上,裝的是孩子們的高考通知書,裝的是黨報黨刊和機要文件,裝的是堆積如山的電商包裹,這些都是鄉(xiāng)親們的期盼和希望?!痹谘┚€郵路上,有了其美多吉們的堅守,這抹流動的綠色將永不停息。(經(jīng)濟日報·中國經(jīng)濟網(wǎng)記者 張 雪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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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糾錯】 責任編輯: 李志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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